魔元失衡

【墨远邃】 圣司也会做梦吗

伤处的疼痛仍旧在墨倾池体内翻涌,好似没逼出一声苦痛的叹息便不罢休。


此前迎战一页书,虽说应无骞已看在计划的份上尽力相助,可一页书临死反扑之招是没那么难挡,最终仍有佛气贯体而入。


事后布置现场时,应无骞探了探他脉门,提出可以四教合修之招为掩饰佛气。

于是他再受了一掌。

为了遮掩,应无骞是真将掌力贯入他体内,随之而入的,还有儒浪千湍之招的滚滚圣力。

但他们两人同出儒门,所修功体自是大差不差,墨倾池自己感知了一下,这一招的效果其实不太理想。


因此,面对解锋镝时,他摆出了提前设想过的姿态,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再沉痛不过的无辜之人。

而解锋镝果真安排他在魔吞不动城养伤,按照计划,他是该给应无骞传递信息,但墨倾池这会是个尽职尽责的病号。


受伤势所困,他的意识渐渐昏沉。

墨倾池躺在不动城之中一间昏暝的房内,半梦半醒之间,总觉得眼前似有人影摇晃,可未等他撑开双眼查看,他的神思已先一步落入梦境之中了。


——但他此刻并未觉察。

那人影渐渐在眼前拼成了鲜活的人形,他睁开眼,远沧溟正将一串糖葫芦递到他嘴边。


——文诣经纬虽然并非全然不与外界交流,但也不免有些封闭。这般隐居一隅,不为外事所扰的日子,对墨倾池来说已相当完满,可对日渐成长,少年心性的远沧溟来说,却是太过无趣了。

因着万堺旧案,墨倾池不希望远沧溟过早踏入武林,因此总用各种各样的事拘着他:有时是练字,有时是习武,更多的时候,是读书。


而性格有些跳脱的远沧溟自然是耐不住这些,经常会买通步虚词与楚天遥以后,偷偷摸出去玩。

但少年聪慧,也自知瞒不过他,便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带一点小玩意——大多数都是些吃食,递到墨倾池面前。


墨倾池每每被他这样的招数打败,只能接过以后,无奈地拍拍他的头,对他说沧溟,你天资聪颖,应该好好修行学习才是。


远沧溟点点头,安分几天之后,少年心性使然,又是坐不住。深知他天性如此,因而墨倾池也从没有刻意管束他。


——但这一回,墨倾池看着眼前鲜活的远沧溟,心中不知为何蓦地一紧。


这场缥缈幻梦之中,似是为了弥合身躯的痛楚,他一时忘却了那使他痛彻心扉的真实。


即便如此,墨倾池接过糖葫芦,心中思绪翻涌。他总是不免认为,再放任下去,真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局。

于是这一回,他严令众人不得再放任远沧溟偷闲,更亲自布置了繁多的课业,将远沧溟拘在屋中。

可等他敛息前往观视的时候,看着远沧溟红了的眼圈,他又感到于心不忍。

……沧溟只是少年心性,喜欢去热闹些的所在,其实课业未曾懈怠。

远沧溟平日的努力,墨倾池亦看在眼中,这一回,因为一些莫名心绪便如此施为,的确不妥。

经纬之主的严令,在短暂的半日之后,便悄悄地撤去了。


而难以安心的墨倾池,选择在下回远沧溟再溜出去的时候,悄悄跟在后面。

看着半大少年穿行在闹市的人群之中,墨倾池忽有恍如隔世之感。

他久居于穹顶末,看似悠闲,实则亦是受约定所困。文诣经纬看似是一处世外桃源,可说到底,不过画地自困。

因心中理想难成,他才搭建了这处桃花源似的樊笼。


——“桃花源记,实乃避世之作。潜不意靖平世道,只思逃避,故有此幻梦。然而儒学,本为治世之道,圣司久研儒典,莫非却是通了道学避苦之法?”

此前与墨倾池定约之人,遣了手下暗中送到墨倾池案头的信里,写了如此一段话。

这不仅是警示墨倾池,他此刻的举动依旧在其掌握,更隐含奚落讽刺。

墨倾池读完之后,径直引火焚去了。


可此刻走在闹市之中,他看着远沧溟四处玩赏的活泼背影,倏而想起曾经执着的理想。

若是如沧溟这般的人,或许……

这时,他又想,如果无端还在,如果无端并未失踪,是否也会这样四处游赏,看过人间百态?


于是他恍惚间,又回返了当年的德风古道。邃无端握持着扇子,背对他坐在石桌边。

听到他的脚步声,便转过头来,喊他圣司。


仿若被冥冥中的鬼神驱使着,墨倾池做出了不似他,却也是他可为的动作。

他伸出手,问邃无端是否想与他同游。随后又说,不会离开太久。


邃无端想了想,虽然疑惑于随便离开是否合乎规矩,但同时又十分难以拒绝和墨倾池并肩同游的邀请。

挣扎犹豫了一会之后,邃无端还是把手搭在了墨倾池的手上,微微点了点头。


——墨倾池自觉从未如此快意。他前半生执迷于己身理想,后半生又沉浸在理想无法实现的苦痛之中,无法自拔。

即便号曰“天地付文梓,山水拥丹青”,即便他亦绘山、画水、做文章。

可山只是山,水只是水,文章,也不过是隐晦的暗示而已。

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景,终究未能映进那卷凡俗的山水,也未能写出只言片语。


可此刻,邃无端在他身边。

于是山不再只有乱石枯木,而是细风春露、桃花流水,别有天地;水不再只见击石飞沫,而是碧天春水,夜阑风静;至于文章,墨倾池想了想,无端该是学这些的年纪了。

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景,假若是无端这般赤诚之人,或有机会触摸。墨倾池做不到的,邃无端却有机会。


于是墨倾池看向身边的邃无端,问他是否愿意修行武功、外出游历。

邃无端答道:“自然是愿意的,只是本门……”

墨倾池说:“吾会为你作保,不必担忧。”

邃无端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,可随后又补了一句,若是圣司为难,亦不必强求,本门能留吾,已是大恩。


墨倾池看他,口中说无妨,心里总好似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,却无论如何也顶不开压着的石块。


这时,墨倾池听见自己说,“无端,吾会找到你。”


——因好梦而忘却的一切,在这一刻纷涌而上。沧溟已因他之疏失而逝去,无端的下落他却依旧未能探得。

而云天望垂墨倾池,也不再是当初邃无端所念的圣司了。


于是山光水色俱散,他的眼前又只剩下冰冷的墙壁。


这里仍是魔吞不动城,来见他的,只有目露怀疑的解锋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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